在斜坡上,两边林立着风格各异的独栋洋房,每一盏窗户都开着灯,每一个房子里,都有一个温馨的家庭。
树木凋零的坡道,李牧星形单影只,从每一栋房子路过,坡道的尽头是天上的半轮明月,街道两旁,枯叶纷纷,踩上去有种轻脆纤细的碎裂声。
李牧星不知道这些树是什么品种,她总觉得这座城市所有的树都是一样的,在同一时间发芽,又在同一时间凋零。
如果心底所有伤疤的撕裂与弥合,也能有季节性就好了。或者像风湿一样,看到云层灰白,空气泌满湿冷,就知道伤口又要疼了,该躲起来了,就一个人静悄悄难过。
不要像现在这样,没有道理,毫无征兆,只是风轻轻吹过,就私自皮开肉绽地疼起来,差点就打扰到其他人。
其实说疼也还好,爸爸妈妈离婚是8岁的事,对她来说好遥远了,已经是前半生的事了。
以前还年轻,偶尔想起,还是会掉眼泪,有时在学校压力太大,突如其来就想怨什么恨什么,情绪彻底失控,就躲进厕所偷偷哭泣。
后来交了第一任男友,她再疼起来,自然而然想找他抱抱,从被父母抛弃的童年,说到孤独长大的青春期。
他说过他的原生家庭也不美满,他讨厌他的爸爸,李牧星以为他们能互相舔舐伤口。
可是说完了,第一任不屑哼了一声,说没有家人管天管地不是更好吗?
李牧星怔住,掏空心事的胸腔很空,发出巨大的风鸣,久久,才回荡起一声没有感情的哦。
哦,原来不止悲喜,悲伤和悲伤也不会相通。
相处久了,李牧星也看明白,所谓原生家庭不美满,不过是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在怙恩恃宠。
后来,她又把伤口剖给澳洲的那个熟男看,那时的她耽溺于被宠爱的氛围里,以为什么话都能和他说,以为自己会被接住。
他听得很安静,一直摸她的头,说完了,她抬眸,看到了他眼中的感伤,心里不由得颤抖,不由得生起多余的期待,可他一句安慰话也没说,只抹掉她的眼泪,让她去泡澡,身体会舒服些。
她问你不陪我吗?他说他有一个重要的电话要打。
李牧星没有泡澡,匆匆淋浴完,就从浴室出来,看到他靠在窗边说电话,面容和声音是不曾见过的温情蜜意,他正和远在瑞士的小女儿通电话,他说幸好爸爸那时有找到你。
那是他年轻时意外拥有的私生女,他爱若珍宝。
被各种柔软事物充盈的胸腔瞬间空空荡荡,李牧星从一场美梦醒来。
最后,回荡的,又是那声机械似的哦。
哦,原来感伤不是为我,是想到自己的女儿了。
那才是他真正的心肝宝贝。